Feb 11, 2008

夢境人生

對於人類存在這個星球的事實,常常腦袋裡會出現些奇怪的想法;例如,地球是外星人的實驗室,那遙遠星河外的異形,就是我們那無以名狀的神祁;例如,我們以為醒著的18小時其實是作夢,僅剩六個小時睡眠中的夢境才是倏然疾過的真實;例如,白天上班的八個小時根本就是場夢,而我們卻依戀不捨的被夢境抓著,受困12小時候逃出,卻忘了離開辦公室後的場景才是生命該經歷的現實人生;佛家說我們活在顛倒的夢境中,這一切是顛倒了。
「穿著Prada的惡魔」幾年前暢銷的小說,跟著被改編成電影躍上大銀幕,故事中的女主角懷抱著對寫作的理想,放棄史丹佛法學院的入學許可,投入雜誌業,那令人目眩的時尚出版業,讓樸實平凡的她嚴重水土不服,在放棄與堅持之間,她選擇了改變自己,加快腳步跟上步伐緊湊瞬息萬變的工作,她犧牲了朋友與愛人的時間,完成了上司不曾表露感激的不可能任務,她從一個穿著過季毛衣配著不合時宜鞋款的女孩,變成了穿著高級訂製服的性感女人,當她發現自己越來越能融入這她工作的圈圈時,卻也發現自己的私生活已岌岌可危,她的同事告訴她「恭喜妳!當你發現妳完全失去妳的私人活時,就是妳高升的時刻了。」
這是典型的覺醒電影,告訴我們那炫目的生活不一定是我們嚮往的人生,但我們卻不見得在一開始就能對它免疫,或許很多事情,總要在經歷過後,才能更清楚每件事情的價值。初出社會時恨不得每天都是工作日,偶爾看到有人拿著筆記型電腦在星巴克努力敲打鍵盤時,還不由得羨慕著,似乎生命因為工作的重量而提升了高度,但當有一天,開始無從選擇的在周末加班,趕不完的一篇篇報告,甚至在夢境中都開始數著年度計劃的數字,於是搭飛機開始像都巴士一般稀鬆平常,幾百萬都賠償金斡旋壓力十足卻也失去感覺,慢慢的思考敏捷卻冷靜到不像自己的年紀,一些冷酷刻薄的話是和同事茶餘飯後的笑料,好可怕;曾經試著跟朋友談起這樣生活時,那坐慣銀行交易室,把幾兆資金像公務員一般不花腦袋調度的朋友,一陣羨慕,她說她也好想過過這樣刺激的人生;我了解她的感覺,當初沒有經歷過時,我也羨慕著別人,但有些事經歷過就好了,要抽身,要讓它過去。
Andrea30出頭歲,在米克諾斯島經營著Mini Mart,他是個聰明善良的人,偶爾老船長Leslie 無處可去時,就在他的Mini Mart喝起小酒來,偶爾在隔壁幾條巷弄的珠寶店店員帥哥Gorge也會來串串門子,他的Mini Mart招呼的是這些觀光客,舉凡喝的吃的他永遠推薦你最合適,卻不一定是最貴的。在米克諾斯的第一晚,我莫名奇妙的走進這間Mini Mart,其實也不知道想買些什麼,零食吧!或許進去後我就會想到該買什麼了,就在商品前閑晃不知從何下手時,Leslie把我招呼坐下來,接著就跟他們開心的吃起Pizza,我離開時啥都沒買,卻買到這群朋友。
在米克諾斯的幾天,我每天都會到Mini Mart跟Andrea打打招呼,看還有誰在那哈拉個兩句,於是我慢慢懂得這些人,他們所了解的世界多過於他們接觸的世界,他們明白這裡只是一個小島,但卻從不懷疑的留在這個小島,我問Andrea「你沒有想過離開這裡,去闖闖嗎?」,Andera說「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裡的生活,我知道這是適合我的,這就是我要的人生。」起初,我無法了解,才30出頭真的就守著一間賺不了大錢的Mini Mart過一生嗎?他有沒有想過他值得更不一樣的未來?漸漸的在幾天的時間內,我了解到他已經做了選擇,這是令他快樂的選擇,在Mini Mart 30坪的空間內是他的大客廳,他可以用它跟這個世界的過客招呼,在他42吋的LCD電視上跟我分享著李安的臥虎藏龍,他用他的方式跟這個世界溝通。於是我慢慢感受到這種快樂,當對面PIZZA店老闆送來PIZZA時,跟陌生人分享的快樂,當LESLIE幫他虧妹妹時,他對老友好氣又好笑時的快樂,當Gorge偶爾溜班商量著晚上到哪間Bar喝杯小酒時的快樂。突然覺得我的問題很可笑,到外面闖闖是為了什麼呢?如果是為了看這個世界,他的Mini Mart已經幫他把世界的人帶到眼前,如果是要功成名就,那多少的功成名就才能補足他現在的快樂。
常常覺得義大利人跟台灣人很像,對生活務實對生意投機,哪裡有錢賺就往哪裡去,即使離鄉背景也不以為苦,覺得累的時候,給自己一頓豐盛的晚餐,便可以短暫的止住疲憊。相對於希臘人的不知世間苦,人在義大利人的眼神中,除了一樣的奔放熱情,我卻也看到了另一種真實人生,我感覺得出眼神中透露的生活壓力,也可以嗅出他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放外比我更懂得什麼是現實。
記得六年前第一次看到我的客戶Bucci時,我有點訝異,除了義大利男人該有的風度翩翩外,他眼神中的疲憊,和有點凌亂的頭髮,讓我覺得他像剛從辦公室打完架趕過來的,相對於多數歐洲人對工作與生活的切割,義大利人像台灣人一樣對工作鞠躬盡瘁,Bucci說,他已經一個月不曾在午夜12點前到家,他告訴我他女兒剛滿兩歲,他想以後送她去學小提琴,當時年輕的我沒有什麼體會,只是感謝他安排了一個相當成功的會議,還有私下給了我非常詳盡的米蘭之旅;直到多年後再遊義大利,才開始留意到每個人的眼神,於是發現那其中有如此相近之處,雖然沒有再見到Bucci,但我卻看到一個個像Bucci的眼神,眼神中雖然疲憊,但我感覺到幸福,因為所有的疲憊都似乎有著它的理由,為了愛人,為了孩子,為了夢,當你為了疲憊找到理由時,所有的辛苦都成了甜蜜的負擔,我開始對工作辛苦這件事不再那麼排斥,如果後面有一個甜蜜的理由,那一切的追逐就不會是盲目的。
從「穿著Prada的惡魔」、米克諾斯島的Andrea,到米蘭的Bucci,我學到的是精采緊湊的人生很棒、平平淡淡的人生很棒、為了生活壓力而努力的人生也很棒,只要知道理由,知道清楚自己為了什麼而選擇,只要從中感到快樂,就沒有人可以替你懷疑些什麼。對於那曾經讓我腎上腺素分泌過多的工作,經歷過真的很棒,但卻不想抓在手中太久,對於開始學習的平淡平凡,我在每一秒咀嚼著不同滋味,我開始不是那麼排斥所謂的甜蜜的負擔,似乎人生到了某各階段「只為自己而活」顯得缺乏動力,我發現工作是作夢,下班才是真實人生的理論,讓我逐漸找到讓生命平衡的重心。
就像在夢裡會因為好夢而不願醒一樣,在工作得意時,不免抓住這樣的快感,讓自己投入更多,好不斷延續;就像惡夢在當下就想喊卡一樣,在工作壓力逼人時,即使努力跳出夢境還是冷汗直流。我們常說「做夢嘛,不用太認真」,所以不會抓著夢中的得失不放,如果工作是夢,那麼下班時就是夢醒時,也不要將工作的得失記的太認真。因為我們要活著,所以必須睡覺,因為睡眠,我們無法避開作夢;因為我們要生活,所以必須上班,因為工作,我們無法避開其中人事或金錢得失。
一旦我們改變了看待工作的角度,而隨之我們看到人生也有了不同的面向。每一個時刻都可以是夢境,每一個時刻也都是真實的人生,只要覺察於當下的每一個動作,即使在夢中,也不會忘記前進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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